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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言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,后背抵着沙发背,平时总显得懒洋洋的坐姿难得端正起来。
他垂下眼皮,斜挑入鬓的长眉微拢,水晶吊灯折射出来的暖黄色光线自头顶均匀洒落,从挺直的鼻梁上一刀斩过,将弧线完美的侧脸分成明暗两半。
半个小时前,苏言在洗澡的时候摸到了右胳膊上被厉钧咬出来的伤口。
齐整的一圈牙印,围住了一个小到的快要被苏言遗忘的疤痕。
站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,苏言花了半分钟,终于想起了疤痕的由来。
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,苏言总共经历过三次车祸。
第一次是六岁那年,下着瓢泼大雨,苏言父母从少年宫接回苏言。
在回家路上,正当母亲一边温言软语询问着苏言新学到的知识,一边替他撕开果冻包装时,一位疲劳驾驶的客车司机误将油门当刹车,一脚下去,酿成了连环车祸。
翻滚的客车砸在苏言父亲驾驶的轿车上,苏言父亲当场死亡,母亲重伤不治,于抬上救护车的半途中撒手人寰,唯独被母亲牢牢护在怀里的苏言毫发无伤。
警笛和救护车的尖鸣声,在湿重的雨幕里混搅成一团。
六岁的苏言,站在黄‖色的警戒线外,站在一群同样是受害者的家属中间,悲痛欲绝的哭声几乎将他一个还没来得及抽条的小孩子淹没。
大雨把他整个人都淋湿透了,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从脑门滑落,滴进眼睛里,于是整只眼眶都开始疼痛。
苏言抬起胳膊蹭了蹭眼睛,手里紧紧抓着车祸发生前,母亲递过来的软皮塑料小桶,里面装着满满的颜色各异的果冻。
现站在一群大人中,不及成年人腰高的苏言踮起脚,使劲地伸长了脖子,企图从匆忙奔走的护士身影缝隙里,看清父母亲被抬向了哪里。
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苏言爷爷看到独孙的模样,当场老泪纵横。
几乎是颤抖着双手,才将独孙搂进了怀里。
年近七十的爷爷带着苏言才料理完儿子儿媳的后事,肇事司机的妻子携着一家老小上了门。
才会咿呀学语的婴儿,蹒跚学步的幼儿,白发苍苍的两位老人,挺着大肚子的孕妇,齐整整地跪在了苏言家门口。
赔不起赔偿费,走投无路的肇事司机妻子将头磕地砰砰作响。
而那位苏言出生起就没见过几次的大伯,听闻弟弟家里出了事,可以得到大笔赔偿费,也在此时兴冲冲地回了老家a市。
结果刚上楼梯,就看见了这么一出,吓得拎起轻若无物的节礼,夺路而逃。
送走司机一家子人,勉力支撑的爷爷终于病倒,没能挨到春天,就过世了。
至此,一场车祸,将苏言无忧无虑的童年,以及所有亲人,全部葬送。
苏言被送到孤儿院,开始了他漫长的人生。
细瘦修长的手指叠放在大腿上,连同露出衣袖的小半截手腕一起,泛着大病初愈的苍白。
苏言微垂着头,淡色薄唇抿成一线,尖削绷紧的下巴收进衣领阴影内,好像把六岁那个暗无天日的雨天也收了进去。
六岁的苏言,来到星星孤儿院半年后,遇到了跟随父亲一同来慰问孤儿的厉铮。
苏言缓缓抬起手,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迟疑地停顿了会儿,才落在胳膊上的牙印位置。
牙印中间的疤痕实在太小,小到即使是重生前的苏言,也不怎么有印象。
毕竟男孩子摔打惯了,身上有几个伤疤很正常,没谁会特地去记忆哪儿哪儿有块疤,顶多也就是知道个大概位置。
但是厉铮偏偏知道,不仅知道,他还一清二楚。
一清二楚到留下来的牙印刚好把疤痕圈在正中间,精确地一毫米都不曾偏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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