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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骛清将一句话分成了两段,问她,“做什么?”
“下午没讲完,”
她快速说,“他是我哥哥的至交,还和我从小长大,而且曾经救过我。
玉如意……算是我还他的。”
他呼出的热息落到她的鼻梁上,面孔却仍不清晰。
“来找我,就为了玉如意?”
男人低声问她。
屋子里仅有一处声源,来自东北角的自鸣钟,一左一右地摆荡着。
客房里洒过香水,小婶婶嘱人洒的,本是洒个新鲜,大婶婶嫌不好闻,怕人家南方来的水灵灵的公子受不得西洋香水的气味,点了檀香。
香炉不晓得在何处,像过了水汽般,郁郁蒸蒸,熏得人昏沉沉,一径往不妥当的地方去。
她想到挥来挥去的白色猫尾,想到小婶婶教她的许多亲热法子……
想到小婶婶说,保守的男人不是不会,而是把得住。
但她……隐隐觉得他把不住了。
谢骛清的拇指在她上袄领口的布扣子上,两指捻着,就解开了一颗。
他在外应酬时见得太多,尤其在这种新旧对撞的年代,旧时的仙馆堂子还在,新式的舞厅紧随其后,有人为留住旧日风貌,喜好点一杆大烟枪在堂子里谈事情,手时不时就往女人身上黏,而标榜新派思想的,为显示对家中包办婚姻的厌弃,更喜好在言语上讨论新时代的男女关系。
新旧混杂在一处,他见多了白烟阵阵下的水乳交融,被浪颠簸的影子。
少年时多在战场上,其后重伤在南洋,要去了欧洲读军校,再回来又是战场。
如他这般,不是在枪林弹雨的腥红血里浸着,就是在风月场上伪装成风流客、于胭脂雪里泡着的年龄正当好的男人,全部该见的不该见的都看透了。
对她,自然也想过。
谢骛清的手指很长,因血液里有酒精,指腹比平日里更柔软温热。
……
他让她想到过去南洋读书时女同学捏她肩头,笑着说,你这里毫没肌肉呢,网球课怕是拿不到好成绩了……还有上游泳课,大家天然肤色都要深,她走到水池旁,还在想自己会不会淹到水里爬不上来,身后同宿舍的本地女学生就把手放在她后背和腰上,问她吃得什么好东西,能让皮肤这么滑,滑而柔腻。
她们那时女孩子闹得厉害,在宿舍里忽然就伸出一只学姐的手捏捏你的胸,然后在一阵笑声里说:哎古诗词里都讲求的是小而玲珑的,和欧洲人的审美完全不同,你这样的还是去欧洲好了。
……
这个自鸣钟改装过,到准点不会敲响,但会有轻微的咔哒一声。
她被两点的这一声响惊到……谢骛清一感觉到她后知后觉的害羞和推拒,低头亲她的刘海:“好了。”
像在安抚,又像是最后的温存。
他短暂地离开她,给房门上了锁。
……这时候锁有什么用。
何未低头,从下往上系着布纽扣。
他走回来,帮她系了胸前两粒,莫名停住。
她起初不懂,后来晓得他在夜里的视力好,领会到他在瞧什么。
如果现在能见到脸上颜色,她不止是蒸熟的红枣糕了……而是布坊里最红的那块刚染出来的布,挂在竹竿子上蒸晒着。
“我去泡壶茶,给你醒醒酒。”
她乱得很,想走,被他扣住腕子。
“不用,”
他摸摸她的眉眼,轻声说,“我清醒得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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