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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方面,他佩服张居正匠心独运的治国才能;另一方面,他又为自己的饮恨离京而难以释怀,因此,他对张居正的感情极为复杂:论治国之道,两人是千古不遇的政友;论朋友之情,两人又是水火不容的大敌。
当高拱听说张居正要特意绕道前来拜会他时,他的心情是既高兴又愤懑,由于处在感情的两极,所以在行为上便表现出一会儿涕泪纵横,一会儿又剑拔弩张。
高拱的这种态度完全在张居正的预料之中。
他虽心藏不悦,但还不至于怒目相向。
听了高拱由白猿而引发的高论,张居正装作听不明白,善意地谑道:
“高大人再要发什么无名火,就发给这个老猴儿听,兴许它能给你安慰。”
“这猴子懂人话,倒真是个好伴儿。”
说罢,两人一起大笑起来。
张居正在高家庄一待就是两个多时辰。
中午,高拱吩咐厨下烧了几样家常菜,两人对酌起来。
高拱因犯老年哮喘的毛病,早已遵郎中所嘱戒了酒,但今天“故友”
重逢实属难得,他也破例小饮了几杯。
席间二人的谈话再也不存心思斗什么机锋,而是真正畅叙了六年的阔别之情。
张居正详细询问了高拱的饮食起居日常情况,同时也半真半假地讲述了自己当首辅后的种种苦恼。
高拱借着酒力,突然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:
“叔大,皇上和李太后还生老夫的气吗?”
张居正叹一口气,点一点头算是作答。
高拱垂下眼睑,伤感地说:
“看来,咱高某在有生之年是看不见皇上与太后回心转意的时候了。”
“元辅,你不要过于灰心……”
“叔大,你不用劝老夫,”
高拱粗暴地打断张居正的话头,言道,“咱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。
活了将近七十年,咱不得不认命,富贵祸福皆由天定,人生太无常了!
今有两事相托,不知叔大兄肯不肯援之以手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第一,咱高拱一生没有子嗣,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若没有续接香火者,咱高拱有朝一日伸了腿儿,将有何面目见地下的列宗列祖。
因此,老夫想立一个继子,现有几个高姓子弟愿意承祧,究竟哪一个合适,还望叔大你帮老夫审查定夺。”
“这个不难,第二呢?”
“第二件事嘛,可能要棘手得多,”
高拱迟疑了一会儿,才道,“老夫隆庆六年被逐出京师,说是致仕,其实是罢官,至今都没个说法儿,活着咱也不争这口气,但死后却不能不讨个清白。
老夫想,一旦咱咽了气,你叔大能否奏请皇上,为老夫恢复名誉?”
“元辅,你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。”
“这话是不吉利,但不得不说。”
高拱又执拗起来,瞪着张居正说道,“叔大,当今小皇上,还有李太后,他们母子二人对你的信任也是前朝所罕见。
你若肯下决心帮忙,兴许异日老夫长眠地下,心有所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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