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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在家时不受阿奶和阿娘疼爱,但沈家毕竟富甲一方,沈琅又是沈家唯一的孩子,自当是娇生惯养地长大的,就算是落魄到上京来投奔母舅,路上又何曾可怜到这种地步。
他心里不由得想起父母,又想起从前常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丫头,再就是那日双亲的死状。
思及此处,沈琅忍不住闭了闭眼,眼眶泛起热,却迟迟没有泪掉下来。
沈琅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熬了一夜没睡。
第二天一早,沈琅身上就起了热。
金凤儿眼才睁开,便跟着陈二牛领头的那只小队巡山去了,没来得及去看沈琅一眼,好在另一边的邵妈妈始终放心不下,和女眷们生火做了早点后,便急切地对众人打探起了沈琅的下落。
费了好些功夫,好歹是找到了沈琅在哪儿。
邵妈妈眼见他们将他丢在这干草棚里,心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,她含着眼泪去叫沈琅:“琅哥儿……”
沈琅闷闷地“嗯”
了一声作为回应,草棚子里堆满了干草,直到凑近了邵妈妈才发现,这人的脸红透了,再用手背一碰他额头面颊,更是烫得惊人。
在沈家有人参燕窝养着,沈琅已许久没发过烧了,邵妈妈心里怕死了,又想起自己偷拿了些粥点过来,那粗陶碗中盛了半碗稀粥,用的是杂米,里头还掺了不少麦麸。
这里不比沈家,连个汤匙都找不着,邵妈妈只好就这么把碗递到沈琅嘴边,轻声说:“哥儿先吃些粥,吃完我就去问问这寨子里有没有大夫。”
沈琅被她扶起来,那粥没什么香味,喝下去嗓子被刮得生疼,沈琅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,邵妈妈只好把他剩的粥吃了,又将自己怀里的半个蒸饼留给他。
邵妈妈回去后在寨子里问了又问,只是到处也请不到一个大夫。
左右寻不到郎中来,于是邵妈妈便只好退而求其次,想向他们求些退热的草药回去给沈琅煮了吃,那些人闻言登时脸色更差了,直摆手道:“没有没有。
能治病的草药多金贵,再说他一个病瘫子,能熬就熬过了,不能熬也是早死早超生了,就是治好了又有什么用?”
邵妈妈听了只是哭,又和巡山回来的金凤儿一商量,把今天才领到的铺盖再凑了一床给沈琅,两人约定之后轮流去棚子那边帮忙照看。
就这样熬过了两日,邵妈妈又打听到,和她同住的那个老妪略懂些医术,闲暇时会带人上山采药,于是她又转而去求这老妪。
老妪有些为难,她先前采来晒干的草药都充了公,只是她孙儿年纪尚小,时常有个发烧拉肚子的,她就悄悄地留下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。
邵妈妈磨了她好一会儿功夫,那老妪才肯回屋里去,捡挑出两小包退热的草药,和邵妈妈说:“这都是山上采的,自是比不上你们从前药铺里买来的,你若不嫌弃,就先拿去给你儿子用吧。”
对于现在的沈琅来说,只要能救命,什么药都是好的,邵妈妈对她千恩万谢,又借了药壶,照老妪说的时辰去煎了,再送去给沈琅喝下。
第3章
沈琅这一次病得格外重,那两包退热的药下去也不怎么见效,始终是冷冷热热烧得反复,到后头人也烧糊涂了,没过几天,竟连汤药都灌不进去了。
曾经生场小病就连累沈家上下一通忙乱的金贵大少爷,如今病得快死,却连件体面衣裳也没有,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忠仆,日夜轮换守着他。
烧到浑身滚热的时候沈琅感觉全身都在疼,隐约之间,他听见阿娘站在湖边喊他“琅儿”
,那既恐惧又撕心裂肺的痛呼声,穿过冰冷刺骨的湖水,一直扎进了他耳朵里。
很快他便感觉到身体越来越沉,意识也变得很模糊。
幼年时的这段记忆在他脑海中好像从来都是模糊的,回忆起来,只有晃动不止的帷帐、厚重的锦被以及弥散在各处的药味。
等到沈琅完全清醒之后,身边的所有人却对他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病讳莫如深,就像一切都只是沈琅做的一场梦。
直到后来某个夜里,邵妈妈终于被他磨得不耐烦了,才避重就轻地小声说:“当时府里那些小厮们把你从湖里捞上来的时候,你脸是青的,嘴唇也发紫了,大家伙手慢脚乱地把你倒竖过来,又是抖又是颠,好歹缓过来一口气。”
她心有余悸地说道:“后来你高烧不退,请来的大夫个个都说你救不活了,连老太太和大娘子都死了心,只有你父亲不肯放手,跑去苏州城延请来一位早两年致仕的老太医,那太医看过后说你还有救,只缺一味珍贵的药引,你父亲听了后,二话不说就走船去了,辗转着才将那药墨买了回来。”
那时候病榻上的沈琅早已奄奄一息,全靠那些金贵的汤药吊着命,好在那老太医也并不唬人,最后果真将沈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,只是那药引来得太迟太晚,他的腿就这么活生生地给烧坏了。
从这之后沈琅便一直被父母呵护着长大,就连一向与他不甚亲近的母亲也对他有求必应,每日嘘寒问暖、无微不至。
只是沈琅自小敏感乖觉,当然看得出母亲望向他的眼中,有几分是真心疼爱,又有几分是自责悔恨。
乱七八糟的回忆停在这里,沈琅昏昏沉沉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眼下正被邵妈妈抱在怀里,和幼年时候一模一样。
眼皮好像是肿了,又热又沉。
他委屈地说:“妈妈,我头好疼……”
邵妈妈连忙红着眼帮他揉起了太阳穴,没多会儿沈琅便又沉沉睡了过去,金凤儿刚巡山回来,饭也赶不上吃,便急匆匆跑过来换邵妈妈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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