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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披素白斗篷的女郎,仰起脸,看向他。
苍白的梨花面上,有一双哭得湿漉漉的肿成了核桃的泪眼。
蝉露秋枝,泪飞作雨。
她缓缓向前来,似是要行礼。
时彧也不知是怎么了,或许是一时想不到该如何称呼,舌尖绊了一绊,醒回神时早已脱口而出:
“沈姨娘。”
第2章
夜色昏昧,灯笼摇曳。
淡淡的光晕照着少年倚向梨木的身影,萧条而孤傲。
他垂下眸,眼底漫过思量。
第一次见到沈氏,他唤了“沈姨娘”
,从那之后,便好像已经绝了那条后路,父亲为他选的路。
于他而言,即便沈氏再可怜,再无依无靠,父亲再怜惜她,时彧也无感。
当时,是为了补偿将死之人的最后心愿,时彧强行逆着心意,哽咽着点了头,应许道:“父亲放心。”
沈栖鸢没有依靠,时彧可以给她安置一个依靠。
沈栖鸢没有前程,时彧可以给她安排一个前程。
但娶她这件事,就超出了他的范围。
时家人丁凋敝,他如今上无父母,婚姻大事,他想自己做主。
反正沈氏也不会知道,当初父亲在弥留之际提了什么要求,而他应许了什么。
等先父落葬为安以后,他将要回长安述职,到时再将沈氏送走。
这一段时间在家中守灵,也曾听张氏说起,沈氏的性子古怪,不喜生人,不爱言语,但任性妄为。
时彧曾有疑惑,皱眉反问:“不爱言语,如何任性妄为?”
张绛英编排道:“她虽寡言少语,但在这家里,她好像早已以女主人自居了,别人对她说什么,她一概不理,一切由着自己性子来。
真不知,她是太狂妄,还是听不懂人话。”
时彧陷入了沉默,他想,如果沈栖鸢不满足于他的安排,这也没办法。
她没过门,住进时家于理不合,时彧更加不会践诺娶她。
将她送走,是唯一的办法,她听也好,不听也罢,就算是任性妄为,也只能接受安排。
沈栖鸢跪在蒲团上,试图起身,但确实跪得太久,身体血液久不流动,她起身得异常艰难,姿势行动都透出一种古怪。
时彧终是没能忍住,伸出了援助之手,不,剑。
少年将腰间日常所佩的家传宝剑解下,握住剑鞘一端,另一端递给沈栖鸢。
她愣了愣,似是没想到他会帮助自己,慷慨解剑。
短暂怔忡之后,她感激地点了下头,垂眸,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剑鞘。
“多谢。”
时彧那头根本看不出任何发力的痕迹,不过轻轻一带,沈栖鸢踉跄着,跌到了他的身旁。
幸有一面檀木髹漆梅花高脚案几横在身前,沈栖鸢将身靠在案几上,缓缓地平复自己的呼吸。
纤细且长、白嫩如霜的手指,一根根松开,剑鞘落回时彧掌中。
他不着急挂剑回腰间。
今夜本没打算遇到沈栖鸢,但既然遇到了,想到每次见面都陡生尴尬,不如趁此挑明。
“明日,就是父亲落葬之日了。”
沈栖鸢想到时震,美眸浮现出空茫神色,日日与棺椁相伴,她已经忘了时日。
“是啊。”
时彧道:“之后你有何打算?”
打算?
沈栖鸢那双秀丽的,带着一点软弱、一点娇怯的美眸,微微发圆,清透的眸子里渗出些许茫然,仿佛在告诉他,她难道不应留在这里吗?
她是时震从乐营里搭救出来的官妓,在乐营里,她被迫要学弹琴、唱曲,处处要挨毒打。
跌入谷底之时,时震就是出现在她生命之中,拨开那片浓厚阴霾,撕扯出罅隙天光,予她救赎的恩人。
对她而言,自己早就是时震的附属。
他也承诺过纳她为妾,言之凿凿。
后来北戎犯境,时震披甲上阵,烽火连三月,他在送来的家书之中说,只等战事一了,他立马回来成亲。
沈栖鸢听之信之,她在两年的忐忑里,一路地等着、盼着。
盼他大胜,盼他凯旋,盼他如信中履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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