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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18年初夏。
晨雾弥漫在法租界码头上,许多光着脚的装卸工人挤在一处。
在等天亮。
沈奚带着四个中国籍的男医生、三个男护士、三个女护士,穿着白色的工作衣,戴着口罩和帽子,也等候在这十六铺的外滩。
“沈医生,”
一个男医生在沈奚耳边问,“你是女人,一会要有人出言不逊,或者动起手来,记得往我们身后躲。”
“不偷不抢,为什么会要动手?”
沈奚哑然而笑,“你们要护住那三个护士啊,都是我好不容易招来的女护士,可不要给吓跑了。”
大家笑。
“沈医生,我们才不怕。”
其中一个女护士表决心。
沈奚也笑,虽然笑容隐在了白色的口罩下。
“我担心,我们这几个人,拦不住那么多的旅客。”
一艘游轮跨越重洋到上海这里,虽然一路都有下船的旅客,可到了这里,至少还有几百人。
凭着他们这十一个人,想揽住这些人做检查,简直是胖臂挡车。
“总要试一试,况且我们不是要揽住他们,只是要询问,船上是不是有流感患者,”
沈奚说,“还有,重点问有没有病死的人。
看他们每个人的脸,如果格外憔悴的,就尽量劝说检查体温,能找到一个是一个。
当然我最好这一船的人都是健康的。”
沈奚这番话早重复了十几遍,大家烂熟于心:“记住,鼻血、咳血、耳朵出血,皮肤变色是后期症状。
要有人真的在船上见过这样的死亡症状,马上来告诉我。”
告诉了她之后呢?
“可真有,我们也无权扣留病人啊。”
“没关系,你们用段副院长的名头扣下,实在不行,我去砸市长的办公室。”
她看上去信心满满,实则忧虑满满。
去年年底的美国,今年年初的西班牙,全都爆发了流感。
死亡患者症状恐怖,大多满面鲜血,皮肤变色。
世界大战正在紧要关头,每个国家的政府都要求媒体不要在报道中提“流感”
和“瘟疫”
这样的字眼,以免影响战局,引起民众恐慌。
可是各国的医生组织都互相私下联系,推测这场流感将会蔓延欧洲大陆和美国腹地
沈奚自从和陈蔺观恢复联系以后,对方一直会提供给她最新的医学信息。
包括这次突然爆发的流感*。
先是打了份电报,又紧跟了一封厚厚的信。
“研究室进行了尸体解剖,死亡的患者大脑显著充血,大脑的沟回变平而脑组织明显干燥,肺部也全是液体沈奚,大家都在疯狂找寻着治疗方案,但束手无策,我们都很绝望。
连我的教授也说:‘医生们对这场流感的了解,并不比14世纪佛罗伦萨医生对黑死病的了解更多’。”
陈蔺观在信上如此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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