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冉晓春还是儿时见过张道然的,在她的心目中他跟在农村时没两样,一条黑不溜秋的壮汉子,早春为了瑞金的事,去了一趟县城都没有见到他人,眼前,他却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家门口。
她看着看着,就觉得他不是从前的张道然,他怎么没有一点农村人的模样,而是大度清俊,气宇非凡,陡升钦佩之意。
她毕竟是晚辈人,有些腼腆地喊道:“道然叔,真是稀客!
快进屋坐,看,家里不象个样子,真不好意思。”
她又是拿凳子,又是去倒茶,还到处去找烟,一阵的手忙脚乱之后,当她还是找不到丈夫的烟,便叫来凑热闹的邻居家媳妇说:“银枝,你去给我到秀爹那小卖铺拿包烟来,要好的,我回头去结帐。”
刘光灿便说:“你坐,别客气,忙坏了。”
冉小春又望了望他,笑着说:“你这个同志我怎么好面熟呀,硬是象在哪里见过的。”
刘光灿也笑了,说:“不光是见过,我上次还来过你家里呢!”
她一时悟了起来,是上次同乡里的湛书记来家里问过爹喝农药的上报的事,目光一下羞涩起来,便说:“上次,真是得罪了,一回生二回熟罗!”
刘光灿的眼里再一次浮现上次到这里时,她把他们当国民党仇敌,撒泼谩骂的一幕,眼下是同张县长来的,情景就大不相同了,真让他感慨万分,亲不亲,家乡人么!
张道然的来到,既是张冉村走出去的贵人,也是张冉村人的荣耀,一下震动了乡邻们,大家要一睹他张县长的尊容为快。
张道然让冉晓春坐下来后,关切地问:“家里一切都还好吧?瑞金是为了顾全大局而回家的,你没有责怪他吧!
上次老人家的事,我听说了,心里很是沉痛,一直想来看看都没有来成。”
这时,乡政府的湛楚清闻讯驱车赶来,他笑盈盈地和张道然招呼着,继而转向冉晓春说:“我是不怕赶的,又来了的哟!”
冉晓春不屑一顾地看了他一下,张道然又让他坐下。
湛楚清转向跷着嘴的冉晓春,自责地说:“这都是我们乡的工作没有做细,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,该我们挨板子。”
冉晓春见他跟上次的态度大不一般,也道歉似的说:“上次本来没有什么事的,不知哪里来的记者,偷偷的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了,真的不关我们么事,不是我们不守信用。”
她又转向张道然说:“道然叔,确实给您丢脸了,上次我都还给腊娥姨说过的,确实不是我们惹出的事,钱都捅到了荷包里,又去说人家的坏话,还有没有良心,您说是吧!”
张道然淡淡的一笑说:“都过去的事,再别提了,只是我们的干部应该吸取这个深刻的教训,人命关天,非同小可啊!”
他正动情地说着,一眼瞟到了聚集在门外人群后的已七旬的老父亲,忙停住话,起身去迎候。
张凤国尽管七十岁了,却精神矍烁,双目有神。
张道然忙喊:“老爷!”
张凤国也轻声地说:“回来了,没什么事吧?”
张道然明白爹爹问话的意思是担心着,便说:“没什么事,都过去了的,我就回来的,你先回去吧!”
他此时感觉到很是惭愧,老父亲不仅没有搭做县长儿子的光,还在关爱着自己的工作,看人命的事对自己是否有影响的,自己没有先去看望他,他倒先来关爱了,这真是要折寿的呵!
张道然转身进屋,又对冉晓春说:“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。”
他说着话的时候,一眼看到墙壁上她公公的黑白遗像。
算起来,她公公张作贵和他还是同辈的弟兄,又是张冉村的老支书,他走过去,鞠了个躬,随来的干部们也都去鞠了个躬。
一时间,冉晓春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激之情,含着热泪说:“爹,你放心吧,道然叔来看您了。”
她又转向大家说:“其实也不怪干部们,是他自己憨死的,钱值什么,人死不能复生,命才是最重要的,一个人只有一次,以后,我们绝对不会再给你们添乱了。”
刘光灿在心里埋怨着,乱子添得够大了,连美国之音都报道过了,再只有添到联合国,添到星球上去了。
张道然向冉晓春告辞说:“我们去了!”
屋还是那栋砖瓦平房屋,土还是湿润润的沃土,人也还是从前的已经打了霜的人,就是屋后面添置了鸡屋和猪圈。
张道然屋里屋外,东望望,西瞧瞧,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
那张老式的木架子床迷茫过他的洞房花烛夜,这里是生他养育他成人的旧居故土,那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都与他的生命紧密地联系着,尤其他未曾见面而在梦中联想勾画出的纯朴善良的慈母,他是母亲生命的再生!
没有这一切,就没有他张道然。
他环视着这一切,对它们有一种特新鲜,特亲切之感,他好不舒畅地长长地嘘着,好象这一切和自己就是孪生姊妹似的,手足情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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