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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岁那年,母亲最后一次抱她。
从那之后,她唯一的期望就是有那么一天,或者是她下了舞蹈课回来,betty给她开门的刹那,她从betty手臂下头的空隙看过去——;或者是睡到深夜,betty将她从梦中唤醒,她惺忪地睁开眼,却看见她身后——他和母亲含着笑并肩而立,展开双臂,只等着她扑进去。
这样的场景她幻想过许多次,还找了一个带锁扣的皮面本子偷偷写下来,一篇一篇煞有介事地填了日期、天气,仿佛那些真的都发生过。
直到betty辞工结婚的那一年,父亲郑重地告诉她和旭明,母亲不在了。
她知道,她想的那些永远都不会有了。
她从抽屉底下翻出那本旧日记,从头到尾看过一遍,然后就撑了伞出门,走着走着,随手一扬,将那日记丢进了塞纳河,再不曾回头看过一眼。
她刚刚回到江宁的时候同外婆并不亲近,但装出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是她修了十年的功课,她常常陪着外婆哄老人家高兴,为的不过是听外婆讲一讲母亲的事情,譬如母亲七岁的时候,被外公冤枉磕破了他的镇纸,母亲只辩了一句“不是我”
,就再也不肯开口,足足一个月没有同外公说话;譬如母亲少时学画,一幅工笔的雁渡寒潭画了三个月,不防舅舅一时兴起替她添了两笔,母亲一声不响地将画收了起来,自己又重新画过。
“婉儿,你的性子比你母亲和缓多了。”
外婆说起这些事,总是忍不住感叹。
是吗?她想起父亲给她改名字时说过的话:“‘婉’者,顺也;‘凝’者,定也。”
父亲说,希望她“性情婉顺,一生安定”
。
她是什么时候才同外婆真正亲近起来的?
大约是旧历年的时候,一家人盛了饺子来吃,外婆说她盛得太少,又从自己碗里捞了两个给她。
她刚吃第二个就吓了一跳,那只饺子里头竟裹了一枚银白闪亮的小银毫,她诧异地吐在手里,唯恐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却见阿林兴奋地举着筷子朝她一晃:“哈,婉姐姐今年最有福气!”
她恍然明白过来,转眼望见外婆满眼的疼惜欣慰,心头忍不住就泛起一阵惭愧。
霍仲祺见她不声不响一直捧着手里的奶茶杯子出神,怕她太过思虑家里的事情,暗自伤心,便拣着最不相干的话来和她说:“致轩给你的那只狗,现在你还养着吗?”
婉凝听他突然问起syne,微微一笑,点头道:“在的。
平时放在梁姐姐家,不过,我也经常把它带到学校。
和我一间宿舍的女同学也很喜欢它,我们就偷偷把它放在宿舍里。”
“也不知道它现在还认不认得我了?”
霍仲祺陪着她聊了一阵,看表已经快十点钟了,就同她道了晚安。
婉凝熄了灯,和衣躺了一阵,翻来覆去许久方才睡着,蒙眬中忽然觉得眼前时暗时亮,起身查看却是窗帘没有放下,外头的灯光照了进来,看情形火车是在进站,只不知道是到了哪里。
这一醒,便更加没有睡意了,她披了大衣拧开包厢门出来,见霍仲祺正面朝车窗站着,听到身后的响动,转回头来看她:“才刚到定邑。
在车上睡不好吗?”
婉凝低低道:“没有,我睡了一会儿的。
要停车多久,你知道吗?”
她的发辫打散了,微微起着波纹的一头长发倾泻下来,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咖色光芒,繁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阴影,霍仲祺敛了敛心神,柔声道:“得停十多分钟呢,要不要下去透透气?”
顾婉凝点了点头,霍仲祺便回去拿了大衣陪她下车,四下里夜色深沉,站外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是漆黑一片。
凌晨时分,空气清冽,寒意却重,婉凝站了一会儿,忍不住搓了搓双手,霍仲祺脱了自己的手套递过去给她,婉凝松松套在手上,摊在面前比了一比,忽然觉得有些滑稽,抬眼对霍仲祺道:“好像熊。”
她这一天都忧心忡忡,此时浅浅一笑,格外动人心弦,那一句“好像熊”
又让霍仲祺有些好笑:“你在哪儿见过熊?”
顾婉凝怔了怔,想到自己确实是没有见过,面上一红:“没有。”
霍仲祺笑道:“去年杨云枫他们在乌旺打过一只,下回要是谁再碰上,我招呼他们留着,给你看看。”
言毕却见顾婉凝默然不应,转念间脸上便有些讪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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