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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再娶,把前妻叫做“前锅婆娘”
,把续弦和填房叫做“后锅婆娘”
。
可以看出,他们对血缘的重视,比不上他们对锅的重视,也就是对吃饭的重视。
知青刚下到马桥,七个人合为一户,同锅吃饭。
七个姓氏七种血缘在当地人看来已经不太重要,唯有一锅是他们决定很多大事的依据。
比如每月逢五到长乐街赶场,碰到田里或者岭上的功夫紧,队上决定每锅顶多可以派一个人去赶场,其余的都要留在村里出工。
在这个时候,都想上街逛逛的知青们说破了嘴皮,强调他们并不是一家人,强调他们各有各的赶场权,都是没有用的。
他们身后那口共有的锅,无异于他们强辩无效的定案铁证。
有一段时间,一对知青谈爱谈得如火如荼,兴致勃勃地开始他们幸福的小日子,便与尚在情网之外的知青分锅吃饭。
这倒给他们带来过一次意外的好处。
队上分菜油,因为油太少,所以既不按劳动工分来分,也不按人头来分,最终采取一锅一斤的方案,让大家都有点油润一润锅,颇有点有福同享的义道。
保管员到知青的灶房里看了看,确证他们有两口锅,便分发了两斤油——比他们预期的多了整整一倍。
他们挥霍无度地饱吃一顿油炒饭,幸福地抹着油嘴,计划再去买几口锅,等下次分油时拖保管员来看。
红花爹爹▲
罗伯是马桥的外来户,土改前一直当长工,后来当过几年村长,算是马桥的革命老干部。
有人给他提过亲,被他一一拒绝。
他一辈子单身,一个人吃饱,全家都不饿。
一个人做事,全家出汗。
人们有时叫他“红花爹爹”
,红花就是童身的意思。
人们后来发现,他不收亲不是因为没有钱,是因为他天生疏远女人,害怕女人,讨厌女人,碰到婆娘就尽量绕开走,凡是婆娘多的地方,绝不可能找到他的。
他的鼻子灵,又古怪,总是闻到女人身上一股腥臭。
他认为婆娘们打香粉,盖住身上的腥臭,就是唯一理由。
尤其是春天里,尤其是三十多岁的妇人,身上散发出的腥臭总是汹涌弥漫,夹杂着一股烂丝瓜味,飘出百步之远,他鼻子一碰到这气味就晕头。
要是在这种气味里呆上一阵,那更是要他的命——他必定面色发黄,额冒冷汗,说不定还要哇哇哇呕吐不止。
他还认定,正是这种腥臭败坏了他的瓜果。
他屋门后有两棵桃树,每年花开得很茂盛,只是不怎么挂果,即便挂上了也一片片地烂掉。
有人说这树有病。
他摇摇头,说那些贼婆娘一年总要来疯几轮,我都要病了,树还当得住?
他是指两棵桃树靠近一片茶园,每年都有婆娘们去那里摘茶和笑闹,桃子不烂才是怪事。
有人不大相信他的话,想试一试他的鼻子是否真的与众不同,试一试他是否真的拒色如仇,有一次歇工时偷了他的蓑衣,献给妇女们垫坐,再归还原处,看他以后有何表现。
人们大为惊讶的是,他取蓑衣时鼻子缩了两下,立刻沉下脸:“搞下的,搞下的,哪个动了我的蓑衣?”
在场的男人们佯作不知,互相看了一眼。
“我得罪过你们么?我哪点对不起你们?你们这些毒脔心要这样害我?”
他哭丧着脸一跺脚,真来了气。
偷蓑衣者吓得赶快溜了。
罗伯丢下蓑衣,气咻咻回家去了。
复查想和事,把蓑衣拿到塘边洗了洗,给老村长送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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