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哨兵用枪逼着他:“我看你也不像是个要饭的,倒像个特务。
跟我到连部走一趟。”
哨兵把他押到连部,兴冲冲地报告李茂才:“报告连长,我抓到了一个特务,他连咱们的番号什么的都搞得很清楚了!”
李茂才吃了一惊,抬起头来,审视着面前这个像乞丐一样的人,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令人作呕的臭味,好像几十年没洗过澡一样。
如果说这是个特务的话,他化装成要饭的也太像了。
他身体虚弱,就像踩在软绵绵的云里面轻飘飘的。
李茂才还没来得及开口,这人的眼中流出了泪水,晶亮的泪水沿着鼻子流到下巴,脸上立刻出现两道灰道子,他那张脸也太脏了,沾满了尘土和污垢,眼角边还有一团眼屎。
李茂才冷冷地看着他,他要么是个真正的乞丐,要么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特务。
李茂才声音虽轻,却很威严:“说吧,你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浑浊的泪水再次溢出了眼眶,那人哭出声来,肩膀抽搐着,整个身子都在晃动,好像站立不稳,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,又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脸色通红,痴痴呆呆地看着李茂才。
他沙哑着嗓子,喃喃地说:“连长,你认不出来我了?我是赵二狗啊!”
李茂才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,他张大嘴巴,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人,有点像,那眼睛像,声音像,声音虽然有点哑,但还是能听出来的。
那个带着无赖模样,总是嘻嘻哈哈的士兵出现在他的脑海中,怎么都和眼前这个像用肮脏的破布胡乱包扎在一起的人联系不上,但他不得不相信,这的确是赵二狗!
他眼睛里虽然噙着泪水,但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还在,要是笑起来的话,肯定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。
李茂才呆呆地看着他,在这个闷热的午后,他的脑袋一片混乱,各种想法拥挤噪杂,他无数次想象着、盼望着王大猛、大老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,王大猛的确在十多天前带着丢儿回来了,尽管也是胡子拉碴的,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,然后抱着他泪水就出来了。
但面前这个人,自他从赛虹桥一去不复返后,他就认定他又逃跑回家了,从来没想过他能回来。
现在他真的站在他面前了,他的大脑里一片纷乱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但赵二狗直直地看着他,眼睛里充满期待,必须得说些什么。
他蠕动着嘴巴,喃喃地说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赵二狗嘴角咧了一下,脸上有了笑容,还是那种他所熟悉的大大咧咧的样子,他急急地说:“连长,我回来就是来找你们的啊。
我给你说过,我除非死在战场上,再也不会当逃兵了……。”
还没等李茂才说话,他扭头向四周看看,然后带着奇怪的表情问李茂才:“连长,他们呢?这里的兵我一个都不认识,我还以为又走错地方了。
陈傻子、王班长、大老冯他们呢?”
李茂才难过地摇了摇头,说:“只有我和王大猛回来了,别的人都战死了。
陈傻子、大老冯,还有二连的其他兄弟,都没能回来。”
赵二狗哦了一声,脸上似乎也没什么变化,好像这一切都没什么。
他把那只破碗和筷子举到眼前看了看,朝李茂才嘿嘿地笑了笑,然后扔到了屋外,说:“唉,找你们找得真苦啊,当了半年叫化子。
嘿嘿,我得到处找部队打听你们在哪里,还不能让他们把我抓到他们部队去当兵,要不是我装叫化子装得像,他们早就把我抓到他们部队去了……”
李茂才皱着眉头,这个士兵怎么没心没肺的,他和陈傻子、大老冯他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,平常关系那么好,怎么听说他们死了,一点反应都没有?按说,一个老兵回来了,他这当连长的,应该高兴,是的,本来认出来他时,他是有点高兴,但这会儿又有点不高兴了。
他的口气也有点淡淡的:“你回来就好,我们马上要参加武汉会战了,这一仗一定要打好,给死在南京的弟兄们报仇。”
赵二狗很严肃地冲他点了点头,眼睛里有火样的亮光闪了闪,声音却仍是淡淡的:“连长,你放心好了,我在南京没死成,回来就是准备死的。
傻子兄弟、大老冯他们不会白死的。”
赵二狗还是有感情的,只不过把感情埋在了心里。
李茂才看着赵二狗,心里有点感动,还有点歉疚,但他感到很奇怪,那天让他和王大猛、大老冯去求援,他们两个都回来了,他为什么要去找战车呢?如果找到了战车,那为什么不回到二连的阵地?如果没找到,那就更应该更快地回到二连。
但他一直没有,他到底去了哪里?他甚至还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:他不会是悄悄地躲了起来吧?李茂才使劲地摇了摇头,想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,人家这么艰难地一路乞讨回来了,我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想法呢?
这些他都没问他,他觉得这样问他,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,会让他感到难堪的。
赵二狗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,问他:“连长,你是不是在想着我怎么没回二连吧?”
李茂才眯着眼睛看着他,点了点头。
赵二狗就给他讲了,把所有的都给他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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