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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灰白色的人影从神龛后缓缓站了起来。
与其说神龛后的这位是人,倒不如说是人影来得确切。
因为他的模样不是很清楚,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,像有人用残留着一丝墨的毛笔蘸饱了水,在白纸上信手抹出的灰道道,站开几步看是个人形,有手有脚有脑袋,离近了看却是模模糊糊的,连五官都是一团深深浅浅的灰。
这灰影在原地呆愣片刻,俯身拾起地上无辜受难的蜘蛛,蜘蛛迈着细仃仃的毛腿向灰影肩头攀爬,灰影也不恼,只步态蹒跚地走开几步,将蹲坐在肩头试图盘踞一方的蜘蛛取下放在破庙的墙角,还像人抚猫逗狗似的用指腹在大蜘蛛浑圆的背上轻轻摸了摸。
旋即,灰影向庙外走去。
他头垂得很低,似是在盯着自己模模糊糊的双腿与脚。
他边走边调整自己怪异的步态,没多一会儿,他走路的姿势就颇像个人了。
小村子里人丁不怎么兴旺,破庙修得又偏,而且大白天的,能到处溜达的劳力都去田里干活儿了,灰影慢吞吞地走着,没碰着人。
他一路走到后山的坟场。
一个个土馒头高低错落地扣在地上,其中的一座坟看着很新,八成就是方才那小孩儿他爹的坟。
灰影来到新坟前,慢悠悠地蹲下,一只瘦削灰白的手缓缓插进坟包。
新坟泥土松软,还泛着落雨的气息。
灰影五指蜷曲,抓了一大把土,随即姿态诡异地挥着胳膊,将土抛到一旁的地上。
“要活过来,回家看看他和他娘……”
灰影小声嘀咕着,语调平板,毫无起伏。
半个时辰过去,坟被刨了,地下的泥土湿润,色泽比外面的干土深出许多,像是小山包咧开了一张黑洞洞的嘴。
一具发臭的男尸被破草席子裹着,僵硬地躺在坟坑里。
灰影没骨头似的滑进坟坑,掀开草席。
男尸的肚腹都被狼掏了,腐败恶臭,尸虫横行。
灰影却毫不嫌脏,他坐在男尸肚子上,伸直双腿与男尸双腿重合。
说来也怪,灰影刚刚明明有实体,可以刨土,但这会儿却又像个影子似的没入男尸的身子里了。
双腿对准了,灰影又直蹬蹬地往后一仰,把上半身与男尸的上半身重合。
灰影整个消失在男尸体内。
死了好几日的男尸却就这么硬邦邦地站了起来,拖着断肠爬出坟坑。
男尸朝村子的方向走去,起初被拖在地上的肠子绊了两下,后来便学机灵了,用双手托着肠子走。
男尸走了一会儿,一个提着篮子采野果的姑娘瞥见了男尸。
姑娘发出了大约是她此生最凄厉的惨叫,抛了篮子和小半篮青酸涩口的果子,不要命地朝田地的方向跑。
男尸被姑娘的尖叫吓得一哆嗦,双手抱头蹲在地上,浑浊腐烂的眼珠瞪得大大的,惊惶地望着姑娘跌跌撞撞的背影。
过了半晌,男尸歪歪扭扭地站起来,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嘀咕道:“害怕了……吓人吗……”
男尸扭头朝坟场走去。
烂脸上满是失望。
男尸躺回坟坑。
灰影从男尸的身子钻了出来,仔仔细细地把草席子给男尸卷回去,又爬出坟坑,动作机械地往里填土。
“这法子不成……不成……”
灰影小声嘀咕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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