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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惊叫,我的小白鼠啊,一直飘驰在血液起伏的波浪上,不需要找到岸,只要在浪尖顶端!
第五节
连着三个月,虹口地区的居民每天拥挤着看几十辆卡车浩浩荡荡开过,车里都是死刑犯,当然还有荷枪实弹的卫兵。
卡车向靶场驶去,那是开花落地的好地方。
自19世纪末期起,那儿就是一个极奇怪的热闹中心场所,每次枪杀或斩决犯人,事前就已围得人山人海。
20世纪某个年代,有一次,几辆卡车快到靶场的拐角,中间一辆卡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,死刑犯忽然与卫兵厮打,抢夺了卫兵的枪,前后卡车的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,卫兵们赶快把枪口对里,怕自己车里的死刑犯也动手。
压队的军官带着队伍奔上来,一路狂喊“跳!
跳!”
被缠住的军人放弃武器跳下,冲锋枪、机关枪的射击声像节日的爆竹。
大约十分钟之后,庆祝仪式才告一段落。
硝烟渐渐散去,弹痕累累的卡车上堆满形体不全的血肉。
清点尸体才发现有三个倒霉的年轻士兵,没来得及放开枪跳下车,他们身上的枪洞最多,两边都朝他打,正反都打烂了。
血从车上狂涌下来,染红整整一条街面。
血腥气像当年一样顽强地停留在街道上空,浓缩在苹果、梨子、樱桃里,浸入玫瑰和十里香中。
终于,人们忍受不了某种暗示或需要,他们过节似的奔出家,从一条里弄串到另一条里弄,来到大街上,他们已像圆白菜一样团结。
这是一个集体的狂欢,这个城市需要刺激就像需要雪里蕻咸菜和臭豆腐乳。
在太阳升起和落下之时,他们喜欢聚集在甜爱路和四川北路,有时在苏州河四川桥屯集,交头接耳,传播通过各种来路不明的最新消息,趁机菲薄别人的妻子或女友,勇敢点的人用手用胳膊,有意无意顶顶碰碰良家和非良家妇女的局部,或者像献宝似的猛地从身上掏出玩意儿,吓唬放学回家的少女。
或者干脆更下作,扎堆儿商量如何写匿名信。
这些一向循规蹈矩的市民们,已经变成每日要靠犯规来刺激的球员,他们以栽害他人为乐,以逼人发疯为骄傲。
少数人趣味高雅,从比较睡过的异性生理心理发展出新学科“比较私通学”
。
自然由此出现了报仇的需要,于是帮会与各种互助组织或同道协会应运而生。
三五成群的人们,脸上神情可笑又极其认真地议论着蒜皮类的大事。
这个城市看来是出了毛病。
类似半个世纪前发生的那些场面,已经注定这城市总有一天神志不正常,未见诸史书的腥味,把这城市的光荣历程染得可疑。
而现在,罪恶正在使这城市血压增高。
我忽然明白了多年前我那真假莫辨的遭遇,也与这城市有关。
我有意丢开同伙,避开人群,一个人走在阴森森的街上。
天上下起毛毛雨,一会儿停,一会儿下。
走了很久才意识到头发、脸、衣服湿了,我的脚试图绕开路上发黑的斑迹,可是没用,脏物不断粘连着我的鞋,而且又开始呈现鲜红的颜色。
一个弄堂连着一个弄堂,我看不到撑着伞的人,家鸡野猫,甚至乌鸦也提前撤离。
树木和房屋都歪斜着,等待一场巨风骤起。
第六节
为什么他们不关上房门?光滑照人的地板映出我哆嗦的身影,移向他们向我招手的地方——床。
我拼命跑,跑在广场上,混在陌生人中间,我开始哭泣。
“我养女儿就是为了我喜欢,我养儿子就是为你妈高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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