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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国情势突变,妫颐引兵急回扑火,虽留了一半兵力,然联军军心因此大动,战斗力锐减,面对楚军的咄咄逼人之势,道房柏三国相继退出,五国联盟,分崩离析,周王之师在王子跃的统领之下,虽奋勇不减,然孤掌难鸣,力量相差过于悬殊,不敌,只能暂时退守沈国境内。
这消息是半个月前送至洛邑的。
昨日还是一路凯歌,朝堂内外,乃至周国的街头巷尾,人人都在热议王师联军如何克敌制胜,今日,随着消息蔓延开来,气氛陡然沉重了下去。
周王更是如此。
前些时日,随着捷报飞传,他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眠,整个人陷入了近乎狂热的兴奋状态。
他开始憧憬攻下楚都,迫楚王向自己俯首称臣的种种,他甚至后悔当初做出的让王子跃代替自己亲征的决定,却没有想到,一夜之间,情势竟突然逆转至此!
卿士亦无不震惊,随后于背后纷纷议论,称郑伯必是为了报复周王前些时候对他的慢待,不忿联军奏凯,这才勾结公子产在晋国制造事端,目的便是瓦解联军。
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。
周王狂怒,破口大骂,骂晋颐背信弃义,骂郑伯卑鄙无耻,骂完了,急召公卿商议对策,一番乱哄哄争吵过后,终于做出决议,派人火速去往宋国曹国,命两国出兵,赶去应援王师。
宋公于腊祭之时刚被周王复封为公,关系算是不错,至于曹,曹侯得以复位,全是因了周室助力的缘故,想来两国不至于翻脸不认,更重要的是,宋、曹二国恰好距离沈国不远,倘若出兵,三四日急行军,应当便能赶至沈国对王师加以应援。
信使出去之后,周王日夜不安,嘴角都生了燎泡,焦急等待之后,好容易终于收到了回讯,却均非所盼。
使者至宋国,宋公一直推病不见。
至于曹侯,人虽见到了,亦答应出兵应援,最后却只拉出破旧战车十架,老弱士卒千人,称国小民弱,事先又无任何准备,如今只能凑出这点兵力,以尽自己对周王的绵薄之力。
周王气的手脚冰冷,一脚踹翻了王案,急忙再召卿士商议,有人主张以保王子为先,立刻向楚求和,有人极力反对,称求和有损王师之威,莫衷一是之时,南方又传来了新的战报:王师退至大冥之时,遭到陈国和楚军的前后包夹,包括王子跃在内,全部之人都被困于大冥,情势岌岌可危。
以传信路上所耗时日来计,这消息送到之时,王子跃和周国军队,至少已被困有四五日了。
战局瞬息万变,四五日的时间,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,只是消息还没传至而已。
周王为打这一场伐楚之战,已是倾尽举国之力,何况还派了王子跃亲征,得知这个消息,他顿时面如死灰,一双手不住地发抖,忽两眼翻白,咕咚一声,人往后仰去,倒了下去。
……
息后染了风寒,本就卧病,前些天又传来晋人临阵撤军,联军被迫退至沈国的不利消息,她愈发担忧,病情一直不见好转。
阿玄这些时日,一直都在息后跟前侍病,方才服侍她吃了药,息后沉沉睡去。
她这些时日以来,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,此刻感到有些疲倦,见息后睡了,正想先回去稍作小憩,见春来了,似有话要说,忙出去,小心问道:“可是南方又有战报到了?”
春目光焦虑,压低声道:“王师遭陈楚夹击,困于大冥,王上方才得讯,急怒攻心,昏厥了过去,朝堂亦乱成一团,卿士莫衷一是……”
阿玄脸色大变,心口跳的飞快,勉强稳住神,正要迈步,忽想了起来,转头道:“此事先瞒着母后,不可叫她知道。”
春应是。
阿玄急忙赶去周王那里,入内,见周王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床上,近旁数位医士正在施救。
片刻之后,周王终于苏醒,不料却口眼歪斜,流着口涎,既无法站立,亦不能清楚说话了,只剩一双因为熬夜布满血丝的眼睛还能动,喉咙里跟着咕噜咕噜个不停,两道目光望着阿玄,神色显得怪异又悲哀。
阿玄仔细听,终于听了出来,他是在不停地重复着“穆”
这个字眼。
周王虚荣、怯懦,得势便妄尊自大,此次腊祭,郑伯既主动求和,人前亦给了周王应有的礼敬,倘周王稍知一点进退,也不应当众以那般方式羞辱于人,须知小人之怨,往往才是防不胜防,何况今日的周,远没有能够支持周王如此显摆天子之威的国力。
倘若此次晋国内乱真的是因郑伯怀恨报复而起,从某种程度上说,和周王不久之前的轻慢自大亦是有直接的因果干系。
只是周国为此付出的代价,太过巨大了。
不仅牺牲了王子跃,还有那两万精壮军士。
阿玄对自己的这个父亲,从来就没有过好感,但此刻,见他因为急怒攻心引发中风成了这副模样,心里未免也感到了一丝悲哀,和他那双满是虚弱无力之感的通红眼睛对视了片刻,终于道:“我知你所想。
你放心,我会照你意思行事,却不是为你,而是为了因你的虚荣而被送上险路的跃和那两万周国军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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