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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姨娘的一声斥,篱笆墙外的人儿钻出了个脑袋尖。
婢子借着晨光一看,叫起来:“是主院做活儿的怜娘!”
那个瘦马?她跑来做什么!
从第一天起,方姨娘对这几个新来的瘦马就抱着敌意,此刻修得细细的柳叶娥眉一立。
婢子自然也是跟着主子一块起哄:“怜娘,一大清早,你那儿畏畏缩缩干什么,做小偷呐!
还不进来!”
怜娘这才猫着身子进来,隔得远远,抖抖索索地行了个大礼:“姨娘可别误会,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小偷,只是……遇着一些事儿,心里担着几桶水似的,偌大的云家,也不知道到底跟谁禀报,不知不觉就走到姨娘这儿来了。
叫姨娘受惊,是怜娘的罪过,怜娘这便走。”
方姨娘母凭女贵,昨儿被云玄昶夸了几句,喜得一夜没睡,眼下见怜娘有事儿,何曾不把自己当成个主子,见这怜娘识趣,眼里还有自己,谁都没找,偏找自己,心里更得意,挺了挺丰满的胸脯:“有什么事儿就说。”
怜娘细细的玉白纤颈转了一转,左右一望,上前几步,垂着小脸,表情欲言又止,似是很不愿意说,可嘴巴却哗啦啦地竹筒倒了豆子:“前天晚上,奴婢在灶房干活儿,桃花过来给老爷煮汤下面,忙乎的时候,落下个东西,当时没注意,待桃花走了,奴婢才发现,捡起来一看,竟是个兰花草胸针,奴婢虽没见过世面,可那胸针上面镶着碧玉和红宝石,也晓得肯定价值不菲,正是惊讶着,那桃花急匆匆回来了,将那胸针一把抢了过去,说是她的,她与奴婢一样才来云家没几天,哪里能有这种贵重物,奴婢不信,她却说这胸针是老爷赏的,硬是将那胸针拿走了……”
方姨娘心里咯噔一响,禁不住胸腔涌了酸意,老爷竟是这般器重里屋那丫头?
怜娘看了看方姨娘的脸色,又继续:“……奴婢左思右想了一天,仍是有些怀疑,那兰花草胸针并不是什么小物件,若说老爷送她一方绣帕、一柄头簪,奴婢还信,可那胸针着实贵重,桃花就算再得宠,也不过才来几天,老爷怎么可能轻易就给了桃花!
咱们是一个地儿出来的,奴婢害怕桃花刚来就起了贪念,误了门风,到时她自己被赶出去就罢了,还会连累奴婢与蕙兰!
奴婢难得找个好门庭,投靠个好主子,再不愿去外面受苦了,这才辗转难眠,若是告诉老太太与老爷,万一真是桃花犯错,也没个转圜余地,奴婢与她到底是同门姊妹,不忍心叫她吃苦。
只得求方姨娘这边私下查查,若那胸针真是老爷赏给桃花的,便皆大欢喜,若不是的,也能提早放还回去,趁早掩盖下来,让桃花别继续做错事儿。”
真个痴丫头。
方姨娘睨怜娘一眼,瘦瘦小小,垂着一张巴掌脸,跟个小老鼠似的,气儿都不敢喘,倒也是,老太太这回择的三个丫头年纪在瘦马馆中都偏大,这怜娘难得来了侍郎府,择了个好下家,哪里愿意被桃花害得重新回瘦马馆甚至卖到小门小户去呢?
而那桃花,方姨娘攥了攥袖子,酸意未消,因为在主屋伺候,本就最叫她注意,尤其桃花穿衣打扮、走路说话妖妖娇娇,不是个安分的人儿,一看就是个做姨娘的料子,若老爷真给了那低贱丫头这么大的厚赏,说明对她还真不薄。
想到这儿,方姨娘拿定了主意,声音略一提,吩咐婢女:
“侍郎府里岂容有手脚不干净的,新进来的奴婢就这么大的胆子,等日后成了老人还得了,这云家岂不被她搬空了?来啊,将桃花提过来,我要好好问问,看看到底怎么回事!”
按理说,审家奴轮不着方姨娘,可这会儿老爷、老太太都不在,连大姑娘都还在宫里做客没回,遇着特殊紧急情况,方姨娘撑个场子也不为过,更重要的是,婢子看得出来方姨娘这是妒忌桃花,在借题发挥,心里给桃花捏了一把汗,也只得跑去了主院。
怜娘默默退一边,脸上的表情犹是惊惶跟不安。
半刻不到,正在主院的桃花就被婢子和护院给拖来了春霁院。
桃花打从来了云家,可以说是平步青云,一来就是头等婢子,直接近了老爷的身,几天下来,一点儿当奴婢的苦头没尝过,家中下人无人对自己不好,现在见婢子和护院来势汹汹,一路本就提心吊胆着,再看见方姨娘端了张圈椅坐在天井里,阴涔涔地抱臂望着自己,顿时就吓得一呆,半晌才坑坑巴巴:“姨娘叫桃花来是有什么事……”
桃花今儿的一身装束,在下人中仍是出挑,素白布衫,桃红裙子,配上一条蓝比甲,天气这般凉快,上身一件小衫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的,微微敞个小缝,竟是隐隐露出里头粉色娇泽的中衣,看得方姨娘暗中火光四冒,心头发了恨意,这种狐媚打扮,勾了老爷那还不是迟早的事,一拍椅子扶手:“有什么事?小蹄子有脸问,说,是不是偷了家里东西!”
“姨娘这是哪里的话——”
桃花大惊失色,两膝一屈就跪下,“奴婢纵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儿啊。”
脸一偏,一眼瞥见了怜娘,她怎么会在方氏这里,顿心里一个灵光,跳起来就骂:“你这不要脸的娼妇可是说我的坏话?姨娘你千万不要听她的!”
方姨娘一个眼色使过去,护院将桃花压了下去,桃花不依不挠,仍是怒目大骂着怜娘,方姨娘见她当了自己的面这么刁钻,恼斥:“掌嘴!”
婢子过去,撸起袖子管,甩手“啪啪”
连着好几下,硬是把张娇嫩的脸蛋掴得血迹斑斑,桃花虽然住了嘴,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,又大哭起来:“姨娘说说奴婢偷什么了,捉贼要拿赃啊,不行就等老爷回来,要老爷来亲自审问发落!”
一提老爷二字,方姨娘更是气不打一处,这是仗着老爷恃宠而骄啊,现下才是个奴婢就这么嚣张,等抬了姨娘,跟自己平起平坐了,她还能将自己放在眼里?现在不将她灭在萌芽中,以后就没机会了!
念及此,方姨娘目色已被阴霾乌云占满,叫那婢子去桃花的下人厢房去,将兰花草胸针搜出来。
一会儿功夫,婢子捧着胸针就回来了。
桃花一看,长长吁出一口气儿,肿脸上泛出一丝轻松的笑意,却又更加委屈,竟是没来由挨了几嘴巴,回头一定叫怜娘好看,顿时气势就足了:“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,这胸针是老爷赠给奴婢的,绝对不是奴婢偷的!”
又狠狠瞪了怜娘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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