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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大处说,是要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生前身后名,从小处讲,也要对得起祖宗,对得起后代子孙。
爹这辈子,天下事嘛,算是擦个边,谈不上什么生前、身后的名,可至少对得起祖宗。
今后就要看你啦,一定要上进,要争气呀。”
父亲这一声要争气说罢,我觉着自己的泪已经淌了出来,在脸上滚着,先是热热的,然后被山上的微风一吹,又有丝丝凉意。
我觉着双膝无力,两腿站立不稳,便想着要在父亲面前跪下去。
“怎么就哭了,”
父亲用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,“都十六了,哭起来还像个细娃儿。
待会儿还要迎客呢,快擦擦。”
见我还想说下去,父亲用手捏了捏我的肩头,低声嘱咐道:“今日爹与你说的话,只可你一人知道,懂吗?时候不早了,回去吧。”
那日午前,客人到了。
我与罗大人便只有那一面之缘,他的相貌也记不清了,总应该是儒雅超凡的。
罗家的三少爷正如父亲所说,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,身材虽比我稍矮,可却不像那年代一般少年人在长辈面前那般俯首躬身,而是腰背挺直,配着黑色的学生制服更是英姿勃发。
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,看着我和父亲。
和他相比,一时间陡然觉着自己虽上洋学堂却仍穿着旧袍褂,真是自惭形秽了。
罗大人说了声:“犬子培真,”
他身边的少年人便上前向父亲鞠躬,又向我伸出手,含着笑意说道:“友然哥,幸会。”
我虽在教会学校,但自流井毕竟是民风古朴的守旧之地,握手这事我也就是与白牧师之间偶尔为之,此时竟是觉着未常练习,已经生疏了。
午饭只是我们四人,两位长辈席间除去叙旧,便是说起我和培真的学业。
此时我才知晓培真虽小我一岁,却已是阅历超凡。
他自己出生在日本,之后随罗大人宦游于成都、北京和昆明,见识自然不是我这至此还一直蜗居于乡里所可比拟的。
罗家世代诗书,培真的礼数自然也是极周到的,只不过与我不善言语所不同,虽是在长辈面前,他仍是言谈自如,对答得当,既不拘谨也无造次。
罗大人嘴上虽有时也嗔他没有规矩,但却仍是颔首微笑,得意之情一直挂在业已花白的眉梢。
相形下父亲却是为了我的嘴拙而面露一丝遗憾。
我心里想着不能给父亲丢人,可越是想说,却越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句。
无奈中只能默默地念叨着将来培真娶了幺妹,我们便是至亲,也不必计较这些小事。
虽说罗大人家学渊博,培真也是幼承庭训,但罗大人却说孩子大了,放在身边不但容易骄纵,况且眼界也不得开阔,因此上想起也是保路同志会的张表方先生开办的南充中学。
提到张表方这三个字,父亲脸上泛起了几丝异样的神情,眼睛眯起,嘴里喃喃地念道:“成都一别,四年了,也未曾再通音信。”
“他可还时常提起你,”
罗大人意味深长地答道。
父亲笑笑,自嘲道:“我是一介俗商,哪里值得挂念?表方先生胸怀天地,心念生民,又不为庙堂显荣而失了大义,也该算是咱们川人的表率了。”
“我带了表方先生的口信,饭后还要与兄台面商,”
罗大人说道此处,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肃穆,看来这口信却不寻常。
席间培真曾谈起对西方的地理和建筑颇是着迷,用过饭,父亲便让我带他去书斋转转,看看白牧师留下的那些图册和底稿。
另一边,罗大人和父亲便携着手去到前厅叙话。
培真听说白牧师留下了一大册世界地图,还有几十张设计底稿,一脸神往。
他虽说适才言谈举止超凡,但毕竟与我一般年少,听说了这批宝贝近在咫尺,已是迫不及待,便顾不得什么繁文缛节,拽着我的手催我快快带路。
我家书斋的当中是一张大竹案,我和培真便把白牧师留下的建筑图纸在案子上铺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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