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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娘,我们家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
王坚得了准许,在戒律堂备案后,回家看望数月未见的家人,结果老家所在的宅院皆已消失不见,换成了一条可供六辆马车并行的宽敞街道,他站在街道中央,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,一时不知何去何从。
好不容易遇见一位过去同住一院的邻居,王坚这才得知家人早已“拆迁”
,搬进了由青叶寺土木堂新建的楼房,并在对方的指引下找到了新家的位置。
出现在王坚面前的是一排崭新的三层楼房,相比过去陈旧破漏的木瓦房,新房无疑更加结实,也更为整洁干净,一看就叫人心里亮堂。
“这不是你们青叶寺出的新规吗?说是要规划街道,全城至少有一半的房子都被拆了,全换成了这样的新房,造房子的时候你娘我刚好在场,看见你们寺里来的大师双手一拍,那些砖啊、泥啊、水啊、沙啊就哗啦啦飞起来,混在一起捏啊捏,就像小孩子玩泥巴一样,两炷香不到的工夫,一幢房子就造好了,快得跟拉稀一样!”
王坚的母亲忽然压低声音,靠过来问道:“我儿也在寺里学了神通,可会这一手造房的本领?”
王坚颇感无奈,在凡人眼中,总是觉得他们这些灵修无所不能,一法通万法通,可实际上他们有各自擅长的领域,一旦到了不曾踏足的领域,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。
“娘,我学的是沟通幽冥的本领,这些应该是操控土灵,或者沟通大地的灵能,隔行如隔山啊。”
“唉,可惜了,你要是会这么一手本领,保证日进斗金。”
“家里缺钱吗?”
王坚心中疑惑,虽然他被监禁了两个多月,不清楚青叶寺到底颁布了哪些新政,但光看房子里的新家具,就知道不可能缺衣少粮。
“缺也不缺,像米粮和粗布大家都买得起,青叶寺敞开了卖,而且都是贱价,据说东街那户开粮铺的牛东家都打算改行了,实在没钱可挣,但其它能买的东西多了去了,你看这瓷杯漂亮吧,还有这玻璃窗,难得住进了新房,再用回纸窗也太难看了,还有被衾,别人家用上了棉衾,我们家还用布衾,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?”
王坚听着老娘一一介绍家里的新家具,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,心中不禁疑问,自己到底被监禁了多久?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?
这三个月的变化,怎么比过去的三年甚至三十年还要大?
“你三弟脑子没你聪明,几次考试都是堪堪及格,正好田婶家的秀才外甥求学归来,打算在晚上开个夜授,就是学费收得有点贵……唉,以前只需要念佛诵经,寺里供你吃穿,觉得钱没用,现在钱倒是有用了,可就是不够用,我年纪大了,读不进书,只能在家里纺纱,每天挣些辛苦钱。”
王坚的母亲絮絮叨叨说着。
“娘,那你愿意回到以前吗?”
王坚忍不住问道。
“回到以前做什么,以前是不累,但活得跟院子养的老母鸡似的,每天除了下蛋就是啄米,现在累归累,好歹有了盼头,活出了人样,而且有了新家具,过得也确实比以前舒坦。”
王坚沉默了一会,又问道:“娘是觉得,以前我们寺里都做错了?”
“……大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说,我就说一件事,这造房子的神通不可能是你们寺里的大师最近刚学的吧,但以前的青叶寺不会管这些,现在的青叶寺却会帮我们造房子,这就是差别了。
谁对谁错不是我能评断的,我又不是阎王爷,但现在的日子的的确确过得比以前更好,这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,而是全城的百姓都这么觉得,就连打算改行的牛东家也是这么觉得,他的粮铺生意是做不下去了,但其它生意赚得更多。”
王坚的母亲拉住他紧握的双手,道:“你师父的事我听说了,你娘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,当年如果不是你师傅给的钱,你爹下葬都买不到合适的棺木,你只消告诉娘一件事,青叶寺公布的罪名是不是真的,如果有半分冤枉,咱们现在就离开四谛城,带上你的弟弟妹妹全家一起走,咱们王家不是名门,没什么祖宗家训,唯独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。”
王坚长叹一声,终究无言以对。
他不止一次在想,如果侠僧是个言行不一、假仁假义、矫情饰诈的伪君子就好了,那他便可以理直气壮的说“我师父固然做得不对,你也不是什么好人”
,偏偏对方的所作所为让他找不到半点可攻讦的地方。
可要是承认侠僧大公无私、正直仁义,岂不是说他师父死得罪有应得?
是夜,王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,家中新买的棉衾也无法让他觉得舒适。
直到发现同睡一张床的弟弟被他扰得无法入睡,却为了照顾他而强忍不言,顿时心生愧意,干脆翻身下床,独自来到院子,抬头望着天上的皎月。
蓦地,一只猫头鹰飞进院子,停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上,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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