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牢房不大,尚算干净,中间有矮桌与小凳,桌上有盏快要燃尽的油灯。
牢房角落里摆放一张简易的硬木榻,榻面上还铺着深青色的褥子和薄棉被。
崔锦屏面朝壁里躺着,身上官服早在廷杖时就被扒掉了,入狱后虽没穿囚服,但也只是在中单外加了一件做工粗糙的棉质襕衫。
他似乎在睡觉,但睡得很不踏实,时不时咳嗽几声。
苏晏走过去,脱下身上的羽缎斗篷,轻轻覆盖在崔锦屏身上。
崔锦屏轻微地抽动了几下肢体,从昏沉沉中醒来,转头见到苏晏,怔道:“……是你。”
苏晏顺势在榻沿坐下,伸手阻止他掀掉斗篷,说:“是我。
听说你受了牢里的潮气染上风寒,我带了药来看你。”
崔锦屏掀不掉斗篷,便干脆裹紧了,重又闭眼:“这几日我算是想明白了。”
“明白什么?”
“明白你早就知悉一切。
明白所谓破绽,都是你故意留给敌人的钓饵。
明白我崔屏山在你苏清河眼里,就是个可笑的跳梁小丑。”
“胡说!”
苏晏薄斥着,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,“我从未轻视过你,更没有把你当做敌人。
在苏清河眼里,崔屏山是名副其实的金科状元,潇洒高傲,才华横溢,常人所不能及。”
崔锦屏从喉咙里发出抽气般的轻响,随即变成一连串剧烈的咳嗽。
他蜷起了身子,把斗篷裹得更紧。
苏晏轻拍他的后背,等他喘匀了气,继续说道:“还有你悬崖勒马的智慧与勇气,也是我佩服之处。”
崔锦屏忍不住了,咬牙道:“纵然这么多好处,也不见得你高看我几分。
你平步青云后,眼里就没了旧人,连个守门小厮都能随意打发我!”
“对不住,害你受了小厮的气。”
苏晏向他道歉,“如今那小厮也叛我而去,可见是个心性不正的,怪我管教无方。”
崔锦屏翻了个白眼:“他爹妈十几年都没管教好,与你何干?你堂堂内阁辅臣,还要为家中每个下人的品性负责不成?”
苏晏笑道:“是是,受教了,以后我的手下若是有错,只怪他爹妈生而不教,总之赖不上我。
那你还生什么气?”
崔锦屏转身瞪他:“别尽扯些插科打诨的话,我对你熟悉得很,不吃这套!
你就直截了当地回答我,是不是从未在御前提起过我,哪怕一次?”
苏晏略一犹豫,答:“是。”
“出于什么原因?轻蔑、嫉妒还是野心?”
“都不是。”
“皇上不待见我,所以你明哲保身,不想为我说句公道话。”
“更不是。”
“——那到底是什么原因!”
苏晏叹口气:“如果我说,正因为我如今身为国家人事部副部长,提拔年轻干部更要慎之又慎,除了学历与能力之外,还要让他们下到基层去体验民生、端正思想、锻炼行政能力,以免重蹈‘伤仲永’覆辙,反倒折损了好苗子,你能理解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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