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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以后的日子里,老村长身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件蓑衣,据说是一把火把它烧了。
人们再也不敢同他开这一类玩笑。
请他吃饭,桌上断断乎不能有女客,近处也断断乎不能晾晒女人的衣裤。
安排他出工,也必须注意不把婆娘们派在他一起。
有一次本义要他跟着公社里的拖拉机到县里买棉花种,他一去就是两天,回来说,他走到路上突然腿痛,没赶上拖拉机,只好步行,所以费了时日。
村里人后来碰到公社里开拖拉机的师傅,才知道他其实赶上了拖拉机,只是因为车上有几个婆娘搭便车,他就硬不肯上去,情愿自己走路。
这就怪不得别人了。
他走路很慢,从县里走回马桥,三十来里路竟走了整整一天。
不仅如此,他做什么都慢,都不急火,似乎深知日子后面还有日子,日子后面的日子后面还有日子,无须抢火似的脚赶脚。
后生都喜欢跟着他做功夫,日子可以过得比较轻松和悠闲。
有一天,后生跟着他到天子岭修跨山渡槽。
天太冷,地上都结了冰壳子,人人的脚上都缠了草绳,还是一步一滑,跌倒的哎呀声和笑声此起彼伏。
大家缩头缩脑来到工地上,见干部们都没有来,在场的只有罗伯最有话份,就央求他同意大家等一等,至少等日头出来化了冰再开工。
罗伯睡眼惺忪地抠着布袋里的烟丝:“谁说不是呢?这么冷的天,把大家从被窝里拖出来,是要埋爷还是埋娘呢?”
他的话虽然没说得很明确,意思倒也明白了。
大家高高兴兴一哄而散,各自找避风的角落暖身。
罗伯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枯枝落叶,在胯裆下烧着了一堆烟火,引得好些后生到那里去拥挤。
“恐怕要搬两篓子炭来呵?恐怕要架几个炉子搬几床被窝来呵?”
本义一声咳嗽,摔下阴阳怪气的两句开场白,吓得人们跳了起来。
不知他提着一根丈量土方的竹竿,从哪里钻出来的。
罗伯的眼皮上还糊着眼屎,慢条斯理地说:“路都走不稳,何事还担得担子?你没有看见么?这号天狗都不上路。”
是呵是呵,人们也跟着附和。
“要得。”
本义冷笑一声,“我就是来要你们睡觉的,党员带头睡,民兵带头睡,贫下中农克服困难睡,既要睡个现象出来,又要睡个本质出来。
晓得何事睡吧?”
他把刚学会的现象本质一类哲学也用上了。
说完脱下袄子,扎起袖口,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液,扛起一块岩砖就往渡槽那一头走去。
他这一手倒也厉害,在场的人不好意思干干地看着,看看旁人也动了,恋恋不舍走出温和的角落,三三两两硬着头皮撞入寒风。
罗伯沉住气,抽完最后一口烟,也咕咕哝哝跟上了本义。
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。
他刚刚走上渡槽,前面的本义一声尖叫,身子晃了晃,两个脚板根本稳不住,在滑溜溜的槽面上平移,眼看就要滑出边沿,眼看就要落入水声哗哗寒气升腾的山谷。
人们的心猛地提了上来。
还没有看清楚形势的险恶,罗伯已经眼明手快,呼的一声甩掉了肩头担子,猛地扑上去,没抓住前面的身影,只抓住了一只脚。
幸好罗伯自己的脚钩住了渡槽上的一个钢筋头,压在冰上的身体被本义拖到渡槽边沿以后,停了下来。
根本听不清本义的声音——被山谷的气流搅得七零八落,好像从很远很远的谷底传来几声蚊子叫。
“你、说、什、么?”
罗伯只看到另一只乱蹬乱踢的脚。
“快把我拉上去,快点……”
“莫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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